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五期「家庭劇場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五期「家庭劇場」(2019/07/13, No.15)



















究竟誰在說話?跟誰說話?

談陳慧翎(2018) 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(之三)茉莉的最後一天》(鄭中信/撰文)

陳慧翎(Chen Weiling)所導的「茉莉的最後一天」,以監視畫面做為開場,在日常生活起居、外在行為中無可逃避的監控下,鋪陳記憶的讀取,締造鋪天蓋地的驚駭窺視。這種難以遁逃的情境,讓觀看電視劇的讀者,也成為監控的眼睛,一起進入窺視的世界。只是,讀者的位置,果真是安全的他者,抑或是,如同劇中的母親( 尹馨),在觀看的歷程中,逐步將目光朝向自己,挖掘自身的內心!?

劇中大量利用臉部特寫,這種諸如SK2廣告演員向讀者說「你可以再靠近一點」的畫面,現代的閱聽者大致耳熟能詳。但是,劇中人凝視鏡頭,並且向鏡頭說話的畫面,卻出現得非常晚,出現在法國電影新浪潮,英格瑪.伯格曼(1953)《不良少女莫妮卡》(Summer with Monika)、尚盧·高達(1960)《斷了氣》(法語:À bout de soufflé)的電影,才首次出現。其中,高達《斷了氣》倍受批判,飾演偷車賊,遭受警方通緝的主角,一邊開著贓車,一邊以放蕩不羈的態度向鏡頭說話,曾引起軒然大坡。這顆鏡頭飽受當時影評批判,認為鏡頭的不當使用,是對讀者的不尊重。就讀者是絕對主體的角度來看,導演進入作品,透過演員的臉龐,向讀者對話,構成的不協調感,確實讓不習慣區隔文本與閱讀差異的讀者,感到不自在,促成對鏡頭,乃至於對劇情的排斥。尤其,當展示臉龐的角色,或是劇情內容,容易造成對號入座的狀況時,相對的不舒適感,更會被強化。

陳慧翎在「茉莉的最後一天」中,分別利用面向子女的優雅臉龐,不斷輸出成績與成就的重要、體恤母親的犧牲、在意他人眼光的價值,在近乎背光的光明場景,在薄紗飄蕩服飾中,揭示對於子女的要求;利用面向警員的變形臉龐,陳述探詢的足跡,闡釋悔恨,在黑暗佈景的偵訊室中,在聚光燈的照射下懺悔。試問,面向鏡頭的臉龐,究竟在對誰說話?(對子女茉莉?對偵訊室的警員?對自己?還是對讀者?)或者說,是誰在說話?(是演員尹馨?是導演陳慧翎?是另種社會價值?)讀者如何認知這系列的鏡頭?這樣的鏡頭,是不是讓眾多讀者們不舒適的原因?

另外,臉部特寫的扭曲變形,本身是種暴力的展現。在拍攝的技術層面上,唯有將鏡頭逼近被攝者(演員),以巨大的玻璃鏡像貼近對象,才能造成扭曲變形的效果。劇場工業的技術暴力,正好與劇情中的價值暴力吻合,是否也是促成讀者不自在的原因?導演陳慧翎並非站在劇場之外,拍戲、看戲,有許多深刻的思考,想要與讀者進行對話。(本文已經刊登於「風傳媒」:《茉莉的最後一天》拍出虎媽的悔淚!導演精心設計這些畫面,道出親情間最虐心的自白(鄭中信  2018-09-03))


文本互涉的劇場:

談陳慧翎(2018)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(之五)必須過動》(鄭中信/撰文)

這部「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」單元劇,將會是導演陳慧翎的重要作品。在「必須過動」的單元中,模擬了赫胥黎(1932)《美麗新世界》的背景,以義務教育下的會考成績,區隔生命未來的階級。雌性的子宮是培育胚胎的溫床,並且負起教育職責。劇中以「教育促進階級流動」口號開場,強調工具的職責,以「母職萬歲」的榮耀,建構故事中工具人(媽媽)的制度認同。雄性則是勞動生產者,透過會考的數值,決定生命的去向。在工業科技的架構下,數據是價值的判定標準,並不承認無法量化的個人天賦。

數據與天賦的衝突,是導演陳慧翎貫串五個單元劇的核心軸線,因此提供文本互涉的條件。當劇中人物的成績,遲遲沒有明顯的進展時,家教的角色便會進入到家庭中,例如「貓的孩子」以家法訓斥、「茉莉的最後一天」與「必須過動」的增加上課時間,呈現家長期待、家教姿態、學生反應的風貌。其中,陳慧翎在處理孩子的順從時,都以死亡的意象,象徵絕對的服從。例如羅志葳(貓的孩子)與茉莉(茉莉的最後一天)的跳樓自殺,小偉(媽媽的遙控器)與若傑(必須過動)的車禍身亡,或者是若娃(必須過動)的假裝跳樓,反應順從中的掙扎處境。

對於天賦的詮釋,陳慧翎有點調皮的在「必須過動」中,邀請《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》(2010, 2017)的導演鄭有傑,擔任撞死「神奇若傑」的貨車司機,安排「會考只有38分,反應沒那麼快好嗎」的台詞,調侃鄭有傑。同樣以少年、青年為主題,思考教育體制對於學生的影響,以及社會體制對於青年價值衝擊的《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》,有其深刻的闡釋。不禁讓人懷疑,面對著棘手的議題,陳慧翎對鄭有傑開的玩笑,是否也是對於自身的嘲弄。而且,玩笑不止於此,在若娃進入宛若森林學校的場景中,看見各類學校不承認的天賦展現時,導演安排了「媽媽的遙控器」兩小無猜的繪畫場景,歡樂的在畫布前塗鴉,宛若實現了不能實現的願望。在「孔雀」中與魔神交換天賦的兩位女同學,竟然一邊餵食圈養的公雞,一邊模仿公雞振翅的樣子,無視劇場原來的設計,將神魔的化身,視為玩樂的對象。還讓兩位女同學在森林中拔草,吃食薄荷葉,將原本吃食昆蟲、青蛙的驚悚,轉換為愉悅的探險。讓人思索,陳慧翎究竟如何看待劇情內容?

對於肖像的處理,陳慧翎善用凝視鏡頭的畫面,既是邀請,也是質問,逼迫讀者回應劇情,回應導演的提問。陳慧翎以堅定的神情,處理 葉全真的臉部特寫,宣示天賦母職的不可撼動(必須過動);以懺悔處理尹馨的臉部特寫,表述痛失子女的悔恨(茉莉的最後一天)。值得提出的是,葉全真秉持全心全意的愛,迎接第三個生命到來,畫面最終所站立的陽台,正是茉莉跳樓的所在。在逆光的透明窗簾下,仿若隱喻即將到來的新生,也將如已經死去的若傑、若娃一般若既若離,在「謝謝」中迎向死亡。關於新生與死亡的對話,尹馨則是再次輸入關鍵字「茉莉的最後一天」,回顧茉莉的死亡瞬間做為結束,而導演在劇中人回顧死亡的過程中,放入嬰兒出生,剪斷臍帶的畫面。斷電下的黑暗與備用光源的啟動,猶如在死亡中,觀看生命的期待,最後在鬼魂與幻覺交錯的「謝謝」、「對不起」話語中擁抱,和解無法挽回的結束。第五單元「必須過動」中,錯落夾雜的重複著前面四個單元的內容、演員、場景,讓最後的單元故事,集合作品的大成。足見陳慧翎的編導功力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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