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一期「不得其所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一期「不得其所」(2019/06/15, No.11)




為找尋而流浪:
談流離失所與不得其所的《白狗》

(鄭中信/撰文)

金寶藍(2017)《白狗》是一部自傳式電影(私電影、個人式電影),導演(作者)同時是攝影者和被攝者,記錄自己堆疊的搬家經歷,在各個居所的生活種種。導演總是在拍攝日常中的人、事、物,描述他者的影像故事時,暴露觀看的位置,攝影意識朝向自己,讓第一人稱的敘事聲音,在影片中迴盪。使得每則訴說他者的故事,不再是旁觀,而是指涉著導演自己。

導演從第13次搬遷開始敘說,由高處拍攝街道上零零落落的住民,觀看其他住戶在陽台活動,熟悉周邊環境。在發現鄰近工地,陡峭階梯旁的平台,有隻白狗居住,便以此為話題,走入社區與商家、住戶、路人對話。在第14次搬遷的故事,則是走進河道旁的木造涼亭,以居家環境、人群往來為話題,和在此歇息的婦女們閒話家常;走入老邁長者的房間,聆聽婦人追憶風光的青春歲月,試圖捕捉逝去的榮光。導演總在他人故事之間,剪輯自己晾衣服的畫面,透過近乎於每天都需進行的家庭瑣事,指涉著自己的日常與他人的日常並沒有差異。而這種刻意經營的同一性,卻始終被快節奏的搬遷破壞,導演的居無定所,促使她與他人不同。反倒是,透過緩慢的獨白,描述每次晾衣服,都會遇到下雨的情境,敘說失去的愛情,敘說親情的疏離、寵物的別離,對應著白狗的孤單與死亡,高齡者的健康與照護,老邁婦人逝去的時光,讓整部影片瀰漫淡淡的憂鬱。

閱讀影片名稱《白狗》,劇照是白色老狗的畫面,都鋪陳著描述的對象,是被拍攝的白狗,以及與他相關的人、事、物。但是,在第一幕茂盛的樹林,樹葉隨風飄蕩,摩擦出聲響之後,第一句字幕便是「白球(白狗的名字)死了,收養他的超市結束了29年的營業」,宣判了悲劇性的結局。爾後,導演逐步以倒敘的手法剪輯,透過街區打聽牠的來歷、性情、互動,找到收養牠的飼主,直到拍攝白狗的埋葬。盡力拼貼故事,也僅是白狗出現於街區之後的樣貌。牠自始至終是隻沒有來處,身世成謎的狗。影片企圖找尋「白狗的歷史」,最終仍須接受流浪的白狗,沒有過去。後來,與白狗有深厚情感的收養者,又以「在我心中,遺忘比懷念更重要」的方式撫平傷痛,使得白狗不再被記憶,失去了未來,如同不曾存在。這使得唯一可以證明白狗曾經存在的證據,是導演所累積的數位資料(或膠卷底片)。僅留存於錄像上的「此曾在」影像紀錄,預示導演的焦慮。

因為被遺棄而流浪,流離失所的白狗,吸引著居無定所的導演。導演並非無家可歸的無所之人,她在影片末尾回憶為親情而流浪的父親,娓娓道出「為了幫家人買房,爸爸長年在外工作,去了新加坡、越南、中國、安哥拉、摩洛哥......」離家打拼的家庭故事。分離之後的孤單,家庭成員們都試著找尋克服的方式,因流浪而贏得的房屋,雖然讓身體有了安頓的居所,心靈卻無法獲得安頓,家庭迎面而來的是父母親分離的婚姻。可以想見,因親情而流浪,因孤單而分離的家庭背景,使得導演的感情無所維繫、不得其所,走上不同的流浪之路。導演在獨白中,提到「我想尋找熱愛生命的方法」,揭示著居無定所的搬遷,是為了找尋答案的流浪。期望透過錄像的紀錄,證明自身的存在,避免被遺忘的結局。

另外,選擇自傳式電影的方式拍攝,不只是生活的紀錄,它同時也是療癒傷痕的方式。導演以「在我的故事裡,白球(白狗的名字)是消失的事物,是被驅逐、被趕走的事物,是我們不留心時,消失的事物,是再也找不回來,讓我們懷念的事物。但是當我開始拍攝時,白球回來了。牠沒有消失,還守著牠的位置」的獨白,搭配著男女老幼、攜家帶眷的人群,站在白狗生前居住的高地平台上,欣賞2017年新年煙火的影像,暗喻著記憶隨著情感、隨著活動而復現。雖然,影片結束得矯情,當第一幕的茂盛樹林再次出現,樹葉隨著大風劇烈的摩擦之後,隨而接續另一隻繫著項圈,白色的年輕流浪狗。稚氣未脫的出現在熱鬧街區,沿路跟著願意給食的路人,成為另外一個白球。看見了導演對於新生的想望,期待在不得其所的際遇中,看見希望的轉身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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備註:
金寶藍(KIM Boram)(2017)《白狗》
韓國/2017/DCP/彩色/83min

參展與獲獎記錄:
2017 全州影展
2017 萊比錫紀錄片與動畫影展
2019 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2019巡迴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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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貼片:
談拉菲艾爾貝琪(2018) 《共域》

(鄭中信/撰文)

大量搜集歷史檔案,用古今對照的方式,並列影像,或是用馬賽克的方式拼貼地景,已經不在是特殊的操作概念。但是,鮮少有人使用電影畫面(或是錄像畫面),綜合拼貼技巧,呈現地方風景。因為電影成為影像材料,與流行產業、觀光文化有緊密的關係。

電影做為當代的娛樂產業,不論是科技的發展、產業的結構、讀者的觀看,都緊貼著流行的趨勢。如果地景不夠有名,恐怕不會吸引大量的遊客參訪,留下到此一遊的紀念影像。如果地景不具有足夠的特殊意義、獨特風格,沒有足夠數量的觀光客,便不會受到影視產業親睞,做為劇情發展的背景。地景本身不只擁有在地性的共同記憶,透過觀光行為和電影影像,也形塑了世界性的共同記憶。

當拉菲艾爾貝琪網羅拍攝法國的各類電影,萃取了拍攝法國地景的影段,再透過拼貼的方式,呈現出地景的整體樣貌,猶如畫作。這種拼湊的畫作,不僅是再現電影中的地景、歷史的地景,影像中不斷重複的動作,包含著各種類型電影,引領群眾進入當時的劇情(特效);乃至於不斷重複的鏡頭移動(晃動),看見導演的影像思考。各種樣貌的拼貼與重複,雜揉成為電影史、科技史的影像繪畫。讓所謂的「共域」,接近於觀賞(影視)的共同體,讓當代的讀者,透過已經成為繪畫的影像,閱讀曾經流行的文化。

備註:
拉菲艾爾貝琪(2018) 《共域》(The Common Space)法國/2018/DCP/color/10m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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