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二十一期「在動靜之間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二十一期「在動靜之間」(2019/08/24, No.21)



















機械眼中的生活剪影:

談德米特里・卡拉希尼科夫(2016)《真實公路電影》(The Road Movie)

(鄭中信/撰文)

固定不動的行車紀錄器,需要美麗的風景,或是偶發的事件,才能成就精彩的影像。白俄羅斯導演德米特里・卡拉希尼科夫(Dmitrii Kalashnikov),於2016年發表的67分鐘《真實公路電影》(The Road Movie),則是匯集行車記錄器所拍攝,在網路上廣泛流傳的各種偶發事件。內容包含諸如車禍、鬥毆、火災等事故現場,突如其來的逼車與挑釁,蜿蜒崎嶇的路況或是美麗風景,雷電、冰雪、暴雨、水患等奇異的天候景觀,或是趣味互動等等畫面。以獵奇的方式,大量堆疊偶發事件,突破單調的構圖形式,解決分鏡的問題,完成趣味、緊湊的影像拼貼。

此外,還利用了車廂中的淡定、讚嘆、驚訝、驚恐的對話,或是驚聲尖叫、憤怒辱罵等反應,以看不見的室內風景,解決聲音的匱乏。觀眾的視角看似在車廂之中,以實境秀的視覺經驗,與駕駛與乘客看著車窗之外的景物。實際上,卻是抽離於時空之外,無關乎情況危急、驚悚,觀看著聲音與影像的風景。

德米特里・卡拉希尼科夫(2016)《真實公路電影》以趣味橫生的方式,為觀眾形構了俄羅斯的自然景觀、人文風景。另一方面,正因為大部分的影像是公安事件,涉及人身安全,卻也導引出公路電影的存在性疑問,行車記錄器為何普遍出現在生活中?又是何時開始擴散,成為行車必需品?彷彿路口普遍架設監視器的科技當代,並不能保障民眾的安全。民眾必須私設機械,才能擁有保障的詭譎現象,揭示著對公共網絡的不信任。彷彿唯有自身掌握影像所有權、即時性,才能避免公共設施故障的意外,避免公務系統的黑箱作業,或者繁瑣的申請程序。而弔詭的問題是,在真正追究法律責任時,這些私人的影像,不具有優先的公信力,民眾嘗試自主的努力,可能是徒勞無功的掙扎。此外,對於機械的普遍依賴,眼見為憑彷彿必須具備可以不斷重播、可以複製的特質,毫無音像紀錄的事實,仿若不曾存在。預告著科技化的發展,逐漸取代人類自身擁有的記憶和話語。公路電影反映著當代的科技生活,反映著人類對於機械的依賴,也反映著人類自主性的棄守。如何回到口述的真實,是這部電影所提出的後設性問題。


延伸閱讀1:

挪威國家廣播公司(NRK)電視製作人Thomas Hellum,於2009年鐵路卑爾根線一百週年的時刻,以往返於挪威首都奧斯陸(Oslo)和卑爾根(Bergen)的鐵道風景做為拍攝對象,將攝影機裝置於駕駛艙的正中央,拍攝沿路的景致,製播了一部長達 7小時14分鐘的電視節目〈鐵路卑爾根線〉(Bergensbanen)。因為火車的行車時間,自通車以來未曾改變,製作團隊一刀未剪的將拍攝內容呈現於電視螢幕,讓 7小時14分鐘的播映時間足具歷史意義。同時,電視節目於2009年10月9日首播,紀念1940年德國入侵挪威的歷史,讓美麗的山岳風光,因此潛藏著不堪回首的國族記憶(NRK,2013)1。

但是,在20%的收視率中,節目製作的歷史意圖並未被看見,明媚風光的完整紀錄,倒是開創新的電視節目類型,促成「慢電視」(Slow TV)的陸續製播。NRK分別於2011年製播134小時42分鐘的〈海達路德郵輪〉(Hurtigruten: Minutt for Minutt)節目,以遊客與攝影互動的形式,紀錄了海達路德郵輪(Hurtigruten)遊歷挪威沿海的整段航程,創造了收視率36%的成績。在2013年又拍攝了18小時鮭魚逆流而上,挪威西洋棋大師卡爾森(Magnus Carlsen)下西洋棋,12.5小時的羊毛變毛衣等節目。NRK以「緩慢」做為主要基調的電視節目,陸續在各國電視台發酵,製播各種不同主題的長時段電視節目。


延伸閱讀2:

台灣原住民族電視台(TITV)於2014年,企畫陳曉雯與製作人張家維,依循著原住民族電視台的成立宗旨,以台灣原住民做為拍攝主體,找尋具有族群文化意義的生活日常。陸續於新社部落拍攝 sakulu 幫工、道卡斯部落拍攝石滬漁撈、港口部落拍攝殺魚過程與酒麴製作、特富野部落拍攝 tusbuku 割筍、東清部落拍攝芋頭糕製作、靜浦部落拍攝鰻苗捕捉、文樂部落拍攝烘芋頭乾、卡拉魯然(新園)部落拍攝搭建鞦韆、史努櫻(春陽)部落拍攝製作麻線、Cihara'ay 部落拍攝採金針花,完成總共 13 集的節目。

名稱沿用阿美族具有「美好」語義的詞彙「O’rip」,試圖捕捉原住民自古以來的「美好」生活樣貌,製作了《O’rip慢‧生活》。每個單元的影片長度,依循台灣影視習慣,設定為60分鐘。影像拍攝以多個鏡頭、不同角度,採用遠景、中景、近景的「定格」畫面,進行長時段的拍攝,在蒐集不同角度與構圖之後,採取相互切換的方式進行剪輯;影像播映期間,除了現場的背景聲音之外,會斟酌加入輕柔配樂,醞釀觀影的情境,完成台灣版本的「慢電視」節目內容。

節目的播映時間,配合了週休二日的生活節奏,安排於星期日晚間8點到9點。播映期間,觀眾陸續投書反應,以內容具有「療癒」效果,認同節目的製作。




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二十期「參與和回饋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二十期「參與和回饋」(2019/08/17, No.20)





















取自於部落,回饋於部落:關於巴清雄社會參與的方式

(鄭中信/撰文)

本文轉載於《魯凱學月報》試刊號(2019/08)
許多年來,原住民族運動倡議取自於部落的成果,應當奠基於倫理與尊重,適度的回饋部落,才能締造永續、共榮的關係。因此,期望落實取之於部落,回饋於部落的理念。

部分研究者,以此為自我的期許,陸續於田野現場,發表研究成果。例如作為頭目(倚岕‧穌隆)之子的泰雅族研究生Lahuy Icyeh(拉互依‧倚岕),在靜宜大學生態學研究所林益仁教授的指導下,便以《是誰在講什麼樣的知識?Smangus部落主體性建構與地方知識實踐》為題,由局內人的角度,討論故鄉司馬庫斯,泰雅族的地方知識,如何處理部落發展、自然保育的關係,於2008年2月24日於司馬庫斯教堂裡發表論文。這篇討論地方知識自主詮釋權的學位論文,搭配回歸田野地的發表,在三位口試教授和部落耆老的詰問下,陸續以泰雅母語應答,完成碩士學位的口試,成為回饋部落的絕佳範例。

在第一篇於田野地發表的碩士論文之後,事隔11年,有了第一篇在田野地發表的博士論文。就讀於國立臺灣大學農藝學研究所博士班的魯凱族Rungudru Pacekele(巴清雄),在郭華仁、林彥蓉、盧道杰等學者的指導下,完成《霧台魯凱族傳統永續農耕制度》著作。在2018年11月於學院中通過學位口試之後,於2019年6月29日,重返故鄉田野地霧台部落活動中心,在指導教授們的見證下,邀請耆老Uselrepe Tarudralumu(杜含笑)、Kui Thevenge(趙武義)與Cugange Kadravadhane(包光輝)進行詰問,全程以魯凱母語應答,通過耆老的認可,完成第二次的學位口試,締造了另一個範例。
關於巴清雄博士論文的源起,與回到部落發表論文的行動,原因其來有自。巴清雄曾經在臺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工作,負責教育推廣。陸續在科博館館內、嘉義、雲林、彰化、南投、苗栗、新竹等地區的國中小學,和全國特殊學校科學教育的推動科學教育。在工作期間,一方面透過教學充實自己,一方面透過體驗活動的設計,嘗試彙整自然科學知識與地方傳統知識。在這段期間,考取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文化資產維護系碩士班,在黃世輝、王嵩山的指導下,於2004年,以《霧台魯凱族植物頭飾之研究》為題,完成碩士學位。

論文在分析魯凱族頭飾的文化符碼,如何透過出現額飾、環飾、插飾的物件,表達各種不同層面的榮耀。為了讓魯凱族文化可以被廣泛的認識,在完成論文之後,於科博館策劃「力鼓百合---魯凱族霧台部落植物頭飾特展」。展覽以代表「榮耀」的魯凱詞彙「力鼓」,搭配代表榮耀的植物「百合」,作為核心價值,結合展示、說明,將論文內容具體呈現,以正式策展的形式,回饋魯凱族人。在2006年3月15日於科博館開幕,特別邀請受訪的耆老蒞臨現場,以慎重的態度,回饋地方耆老。而這項策展,又以巡迴的方式,陸續於臺灣大學生物資源暨農業陳列館、原住民文化園區展示,最後於在12月9日,回到霧台部落展覽,完成另種形式的回饋行動。
  
巴清雄碩士論文的歷程,開啟了日後魯凱族植物的研究。在巴清雄考取臺大農藝學博士班後,隨同指導教授郭華仁,一同為臺灣小米復育而努力。郭華仁認為小米是適應環境的物種,因此才會成為過去傳統部落的主食。面對當前極端氣候,小米的復育,或許可以協助部落,因應諸如2009年莫拉克風災的環境災難,解決糧食的問題。但是,部落在農耕物種的改變下,留存的小米品種有限。

後來得知,曾經有美國研究學者,在1977年,到臺灣南投縣信義鄉布農族之東埔、望美、人和部落;仁愛鄉泰雅族之力行部落;台東縣海瑞鄉布農族之利稻、霧鹿部落;蘭嶼鄉達悟族之漁人部落;達仁鄉、大武鄉排灣族之土板、大鳥、大竹部落;卑南鄉魯凱族之大南部落;屏東縣霧台鄉魯凱族之阿禮部落,共5族12部落,採集小米品種,並將種子典藏於「美國國家植物種原庫」。在郭華仁積極申請斡旋下,這批種子得以在2011年1月6日寄送至臺大農藝學系,於1月10日舉辦開封儀式,由魯凱族耆老杜明昌作為代表,打開封印。巴清雄擔任遞送種子的使命,在社會實踐的理念下,積極參與復育的工作,也為博士論文打下基礎。
巴清雄的故鄉霧台部落,也參與了復育計畫。因而依循耕作的機會,調查了霧台部落魯凱族傳統農耕混作栽培,維持作物多樣性的系統,並且由社會文化與經濟產業的發展脈絡,省思當代農業耕作與經營策略,進而思考產業發展的意義,以及因應氣候變遷的問題。因此,關於博士論文《霧台魯凱族傳統永續農耕制度》的撰述,乃至於回鄉進行第二梯次論文口試的行動,不只是發表研究成果,尋求耆老的認同;不只是感謝族人、榮耀故鄉,還具有反身性的意圖。期望透過傳統技藝的論述與肯定,提供族人對於部落傳統價值與文化的思考,為魯凱文化的延續注入能量,讓回饋於部落的行動,擁有更加深層、多面向的意義。

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九期「側寫觀光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九期「側寫觀光」(2019/08/10, No.19)



















觀光發展的哀愁:
談Andreas Pichler(2013)《我愛威尼斯》

(王稟荃/撰文)

從John Urry《觀光客的凝視》(The Tourist Gaze)探討觀光對於文化的衝擊,討論Andreas Pichler(2013)《威尼斯我愛你》(The Venice Syndrome)這部電影,是很貼切的觀點。在電影《威尼斯我愛你》的影片中,威尼斯市府為了觀光市場,為了讓遊客能來「凝視」威尼斯,可以重金打造足夠讓「數台」郵輪停泊的深水港,受訪居民戲稱這是科幻片外星景象;可以荒廢市政經營,讓歷史悠久的公共空間(例如郵局),賣給國際企業發大財。歷史建築修復草率,短視近利,讓片中專家哽咽指出,原本可以支撐三百年的觀光資本,現在三十年,就差不多消耗殆盡了;可以排除驅趕在地人,在房價高漲,生活消費提高,郵局賣掉、醫院關掉的狀況下,人民無法生活。片中提到20年前威尼斯居民有20萬,現在已移出20萬,預計2030將沒有「原住民」。

在傳統產業的部分,威尼斯在地傳統玻璃工坊,不敵世界分工體系的大量生產,因而漸漸式微。市府提出的解方,是雇人在街頭詢問遊客,是否願意搭船去參觀特定工坊。因此,沒被排進旅行社的行程,沒被觀光指南、網紅名人推薦,沒有這些符碼建構的過程,這些產業、景點彷彿不存在。大眾觀光旅遊(mass tourism)興盛,湧入大量觀光人潮,讓威尼斯的住民們,在擁擠的市場裡,抱怨觀光客過多。究竟在參觀市場、遊覽運河、參與祭典時,觀看者和被看者兩方如何取得平衡,成為影片反思的主題。如何讓兩方理解、互相尊重;如何達到良好的觀光品質,人數的控管,放棄以量制勝,成為對抗資本邏輯的重要關鍵。影片中也凸顯紀念品的普遍化,逐漸失去獨特性的問題。既然紀念品、商品都是大量生產,在威尼斯、南美洲或中國的觀光景點販賣的都一樣,那觀光客到特定地點,購買紀念品的消費,便失去意義。

除了通膨、低薪、高房價外,威尼斯市府將重大基礎建設(包括醫院)紛紛轉往「本土」,也是壓垮本地人的最後一根稻草。片中開船的年輕人,最後也搬到「本土」,遇見了許多以前威尼斯的老友。雖然一樣辛苦,年輕人還有時間可以重新認識、重頭來過。但是,年邁的長輩,能否同樣承受遷移的環境變化,是另一種不同年齡世代的省思。大量觀光客湧入造成的資源移動,讓原住戶失去了「在熟悉的地方老去」的基本要求,大大違反了老人的生活權益。(註解:威尼斯是義大利東北部亞得里亞海的潟湖沙洲的群島所組成的城市,「本土」是指義大利半島的梅斯特雷等都會區)

Andreas Pichler(2013)《威尼斯我愛你》(The Venice Syndrome)
紀錄片/2012/德國、義大利、奧地利/Color/BD/82分鐘/義語、德語發音



偽裝姿態:
談Dennis O’Rourke (1988)《食人族之旅》

(鄭中信/撰文)

丹尼斯‧歐魯克(Dennis O’Rourke)的人類學議題,著重於殖民權力對於太平洋島嶼原住民的文化影響,討論經濟掠奪、軍事鎮壓、信仰改造……等等西方文明對於傳統文化的衝擊。他長期關注巴布亞紐幾內亞(Papua New Guinea)的政治與社會問題,於1974年到1979年期間,不僅在巴布亞紐幾內亞進行影像紀錄,也擔任紀錄片教學工作,在這段時間發表成名作品《巴布亞紐幾內亞獨立》(Yumi Yet - Independence for Papua New Guinea)(1976) 紀錄影片。

丹尼斯‧歐魯克在1988年發表的《食人族之旅》(Cannibal Tours),是他另一部與巴布亞紐幾內亞有關的知名著作。在這部影片中,丹尼斯‧歐魯克試圖進入觀光活動的場域,觀察文化互動的問題。影片主要在敘述一群由德國、美國、義大利……等不同國籍遊客所組成的觀光團隊,到巴布亞紐幾內亞原始部落觀光旅遊的紀錄。做為休閒娛樂的觀光活動,在為期四天的旅遊套裝行程中,觀光客以悠閒的心情,到林間、山區、河畔等等不同自然地理環境的原住民村莊,參觀各類部落建築、祭典廣場、原民雕塑。在進行地景的遊歷之外,也與原住民進行互動,觀看在地的生活情狀。

對照於觀光客(中產階級)自身生存環境的差異,觀光客提出諸多對於原始部落的看法,奠基於「文明」世界的人道關懷,因而提出資源分配、教育水準、文化現象等憂慮,試圖為原住民的生活提出解決的方案。擁有世界觀、具有豐富旅遊經歷的觀光客,固然肯定部落的原始文化,但是,他也從經濟資產的角度,點出世界資源分配不均的現象,精闢論述巴布亞紐幾內亞原住民部落的貧窮問題。這種「文明世界」的觀點,潛藏著過度強調西方主體意涵,以致於降低他者文化(名之為「原始」的文化)地位的可能,出現不對等的文化姿態。而這種不對等的文化姿態,又似乎無法給予嚴厲的譴責,因為觀光客的經濟與資源論調,亦是出自於人道的關懷。

足以構成的反諷,是觀光客的消費行為。購買紀念品的「經濟活動」是觀光旅遊的行為標記,紀念品可以做為旅遊的紀錄,蘊藏部分的觀光記憶,成為分享記憶的媒介。基於人道的關懷,觀光客所帶來的消費能力,應當可以協助觀光區域的原始部落,暫且於觀光季節期間,稍稍舒緩部落的貧困問題。但是,在丹尼斯‧歐魯克《食人之旅》(Cannibal Tours)影片中所看見的是,做為擁有充裕資源的中產階級觀光客,本應能夠在購置紀念品的經濟活動中,對原住民生活狀況進行些微的幫助,但是,在面對紀念品的消費時,採取精打細算的殺價行為,不僅與經濟分配不均的議論出現對抗,也讓自身高階的經濟資產身份出現強烈反差。

原住民部落因應觀光客的殺價行為,被迫出現不同的販售價格,導致觀光活動對於原始勞力的剝削,這種形為舉措,與人道關懷的語言論調背道而馳,讓高談闊論的內容,更突顯觀光活動背後的享樂主義內涵。在享樂的意涵下,讓承載記憶的紀念品發生性質的轉變,成為觀光活動下的戰利累積,成為炫耀的物件。因為觀光客的消費行為與人道言論的不一致,丹尼斯‧歐魯克才會採取「狩獵」、「掠奪」、「征服」的觀點,質疑觀光行為的正當性,觀光客是否有足夠的條件自稱「文明」,探問文明姿態應該如何展現的問題。

Dennis O’Rourke(1988)《食人族之旅》(Cannibal Tours)
紀錄片/澳洲/1988/70分鐘/35mm/16mm/




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八期「影視莫拉克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八期「影視莫拉克」(2019/08/03, No.18)



















莫拉克紀錄片的異端:黃信堯(2010)《沈沒之島》(Taivalu)

鄭中信(在地方人文空間)/撰文

當2009年莫拉克颱風造成臺灣巨大災害之後,紀錄片導演紛紛以風災做為議題,進入到災區的同時,黃信堯卻是離開臺灣,以氣候變遷做為主題,尋找第一個會因為海水水位上升而沈入海底的國家「吐瓦魯」。他以「沈沒」的島嶼做為主題,拍攝《沈沒之島》這部紀錄片,試圖反應氣候變遷下的生存危機。他試圖採用旁百、文字的操作,轉換影像的意義。

而黃信堯走出臺灣的決定,以及選擇拍攝島嶼的理由,本身便存在幾個類型的反諷。吐瓦魯是臺灣的邦交國,就相對的經濟狀況來說,臺灣像似財主一般,提供了大量的農耕技術與資源,試圖在這個國家的沙地進行作物的栽種。而實際上,吐瓦魯的食物來源,本身便是取自於海洋資源,或是來自於運輸貿易。臺灣的資金與人員投注,並未對吐瓦魯提供實際的協助,反倒成為閒話家常的日常娛樂。而八八風災之後,臺灣面臨重大災害,吐瓦魯捐贈了國民生產毛的百分之一(21萬美金),看似不多的金援,卻展現了對於邦交國的友善與回饋。對於金錢價值的評估,影像的旁白以極度嘲弄的姿態,對臺灣的外交態度進行批判。

全球暖化與氣候變遷的主要成因,來自於沒有限制的工業發展。土地的利用方式,改變了陸地與海洋的調節機制,排放的廢氣總量,促成了大氣層成分的改變。諸多工業國家雖然意識到地球的轉變,卻不願意改變自身的經濟模式,反倒以慈善家的心態,捐贈大量的財源,協助可能會因為氣候變遷,生存因而受到影響的國家。幫助未開發的國家進行各種建設,輔導應對海平面上升的問題,意圖弭平的環境破壞的罪孽,給與自我救贖。影像呈現世界差異地景的同時,也將臺灣列入虛偽的慈善國家之列,描繪財主的資金產生方式,並且強化臺灣歷經風災之後,翻轉救助的身份。不僅批判的金錢的價值,也批判了經濟的形式。

黃信堯批判的合理性,來自於吐瓦魯擁有不虞匱乏的捐贈,也擁有自身的貿易型態。吐瓦魯透過租借國家名稱的縮寫「TV」,方便各種媒體公司企業建立世界性的網路位址,得以獲得龐大的租金。土地未被工業開發,卻善用網路的發展與需求,成為跨國際的租賃公司,在租賃名稱、品牌的的操作下,形塑更具現代與科技意義的商業模式。在經濟形式的角度,對諸多工業國家、企業進行反諷。

而這個將被海洋淹沒的國家,卻從未被氣候變遷的論述所影響,反倒是感謝每次颱風的到來。這個國家不需設置垃圾掩埋場,不需要建造焚化爐,上帝給與最大的恩賜,便是透過狂風豪雨的洗禮,將島內所有的垃圾,隨著颱風的過境,而被沖入海中,隨著潮流變動而洗滌乾淨。對於吐瓦魯來說,氣候變遷的影響,僅僅只是天氣現象,完全不擔心生存的問題,展現看似愚昧,卻又豁達的樣貌。自然災害的認知與心態的差異,讓工業國家與企業的行為,與吐瓦魯居民的不以為意,呈現巨大的反差,卻也促成了雙向的嘲諷。

黃信堯試圖回應的問題,面向多元而複雜,直指經濟模式與氣候變遷的關係,諷刺心理慰藉的捐款心態,反省了經濟的形式與金錢的價值,也對環境的態度進行批判。甚至,對臺灣紀錄片生態來說,黃信堯也試圖反應紀錄片工作者(或媒體工作者)的風災焦點,過度著重於腥羶色的議題與畫面,忽略了災難形成真正關鍵。所有風災的討論,在他的操作脈絡中,都變成被批判的對象。

黃信堯《沈沒之島》的內容題材,做為莫拉克風災的異端,影片名稱卻也在文字與口語傳遞之間,促成另類的反諷。紀錄片《沈沒之島》的「沈沒」詞彙,兩個字彙本身都有破音字,存在兩種音讀,原本名之為「沈(ㄔㄣˊ)沒(ㄇㄛˋ)」的讀音,黃信堯卻刻意操作成為「沈(ㄕㄣˇ)沒(ㄇㄟˊ)」,讓語義因為音讀的改變,變得模糊。錯置的音讀,也讓自身的影片成為被嘲諷的對象,甚至讓名稱嘲諷影片自身,嘲諷風災之後,大量資金挹注紀錄片工作,而紀錄片卻未能針對核心問題討論的現象。而英文片名則將吐瓦魯(Tuvalu)的名稱,與臺灣(Taiwan)的名稱接合,成為「Taivalo」的詞彙,以「Tai」表示臺灣,而「valo」表示吐瓦魯的形式,採取鏡相的操作,連結兩國的處境與關係。他在影片的封面寫著「臺灣如果不先正視自己的問題,我想在吐瓦魯還沒沈之前,臺灣應該會先沈吧」,直指著兩件尚未發生,卻即將發生的事,而發生的先後順序,存在置換的可能。世界島嶼(土地)的消失,恐怕不會因為海平面上升而淹沒,而是來自土地的崩解而流入海中。詞彙的黏合,揭示著臺灣的處境,揭示著臺灣不願正視自身問題的心態。

影像做為紀錄片的形式,黃信堯的《沈沒之島》可以成為十足觀光影帶,旁白的冷朝熱諷,流暢的在影像中流轉,把影片導向不同的觀看角度。而文字在操作中重新賦予意義,讓旁白的內容更加凸顯,促成影像的反諷,讓作品成為荒謬劇場,成為荒誕的臺灣風災紀錄。

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七期「盡頭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七期「盡頭」(2019/07/20, No.17)




















體驗臨終前的殘存生命
談Lana Wilson(2017) 《住持的辭世體驗》

鄭中信(在地方人文空間)/撰文

紀錄的本身,不會永遠的私密,當人物成為被拍攝的對象,在經過剪輯,成為影像時,便無法逃脫複數讀者的存在。被攝者的受訪與拍攝,並不會是無意識的行為,每一次的影像紀錄,都需要被攝者的同意,授與拍攝的他者,進入自身的生活,給予肖像拍攝的權力。在這群他者拿起攝影機之前,在影像公開播映之前,都不會是單純的他者意願,拍攝的行動(行為)本身,同時也是被攝者自身的意願。如此,當攝影的主題涉及生死的經驗,更加讓人好奇的是,被攝者是基於什麼樣的意願,同意影像的他者進入自身的生命?對於自身的生命經驗再詮釋,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?又對陌生的讀者,有些什麼樣的期待,期望讀者獲得什麼樣的啟示?

Lana Wilson(2017)「住持的辭世體驗(The Departure)」這部影片,主要在紀錄日本臨濟宗僧侶根本一徹(Ittetsu Nemoto)的生活與工作。這位僧侶透過辭世體驗的活動設計,讓人思考生命的價值,思考死亡來臨時的態度;透過家庭拜訪,了解意圖自殺者、自殺未遂者的生活與心理,試圖給予引導,找尋具體的希望,維持生存的意志;也和自殺者的家屬談話,試圖安撫生離死別的哀傷。看似指引眾生的意志與使命,自身也面對著當下著心臟疾病的困擾,生命驟逝的焦慮如影隨形。另外,兒時舅舅的自殺,國中時期,搖滾樂樂團成員相繫自殺,以及父親的酗酒,最終導致夫妻離異的陰影,讓自己也時常探問生存價值與意義,揣摩價值觀與生活之間的關係。在自身成長經驗、當下健康狀態,宗教的世界觀與生命觀,以及眾多他者的精神狀態,乃至於諸多生離死別,堆疊出耐人尋味的生命體驗。

導演以夜店開頭,以夜店影像做為片尾字幕的陪襯,固然有其對於僧侶從出世到入世,再從入世到出世的譬喻,操作手法有些煽情,卻也碰觸了很實際的眾生群像。第一段辭世體驗的敘事內容,便點出生命之苦,擁有是苦,失去亦是苦。根本一徹以三個具體的提問,詢問參與者,當你面臨死亡時,想留下三樣什麼樣的東西?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哪三位?自己最想做的事有哪三件?然後,逐次的將這些重要的東西拋棄,直到一無所有。在一無所有的當下,便是死亡。

追問根本一徹的生死哲學,與其說是安撫他人不要自殺,倒不如說是協助他人,找尋生存的意義(並非生命線的立場,避免一切的自殺)。因為,如果失去一切,便等於死亡,對於失去一切的心靈,也與死亡無所差異。如此,根本一徹之所以接受拍攝,恐怕不是宣揚避免自殺,或者如何延續壽命,更接近於鼓勵活出個人生命的價值與意義。面對無法挽救的無望心靈,只能接受肉身的殞落。喪家的哀傷話語:「其實沒有結論也沒關係吧?既使找不到自我提問的答案。但只要還活著,就能繼續提問。」


不斷重複的微弱燭光
談小林莉菜(2015)《屋宅照護之歌》

鄭中信/撰文

不論年齡如何,臥床者依然擁有尊嚴,縱使生活不能自理,必須在他人協助下吃飯、翻身、洗澡、排泄、睡覺;臥床者仍然是自由的生命,縱使已經沒有力氣說話,僅能以眼神傳遞喜樂。伴隨而來的鼻胃管、呼吸器、點滴注射,通常是臥床者維繫生命的符號,呼吸與心跳的起伏與聲響,成為病榻間微弱而真實的聲響,揭示生命的存在。

對於臥床者每天重複的起居,維持生命的存粹活動,導演透過不斷跳接的方式,重複著翻身、拍背、吃食……諸多影像,以跳躍的節奏,將單調、簡單的生活,變得緊湊密集。這種理性的觀看,將影像導引成機械式的運動,乍看之下,似乎將臥床者一天的作息,形塑成不具有靈魂的、單純的肉身,有物化生命、機械生活的風險。但是,在重複跳接的影像中,卻也重複著對話。照護者在進行每個動作時,都以親切的聲音,告知臥床者即將會有的舒適、不舒適的感覺,讓單向的施力,成為雙向的互動。這些關懷的話語,也在影像的跳接中不斷重複,以至於讓原本機械式的操作策略,注入人文的氣息。

此外,說話的時候只能送氣,無法吸氣,對於努力維繫生命的臥床者來說,使用發聲的器官,帶有缺氧的風險,臥床者不見得無法言語,而是不方便言語。當導演把呼吸的聲音做為背景音,讓深沉節奏環繞在影像中,更加顯得臥床者的生命狀態,成為整部影片的主旋律。

這部影片的實驗性極高,如果失去聲音,例如用靜音的方式觀賞,臥床與照護將會變得異常冷冽;如果伴隨聲音的聆聽,複重的話語,將會娓娓道出照護的關懷,維繫著臥床者的生命與尊嚴。
  
(照片轉載於2018高雄電影節官方網站)

備註:
Lana Wilson(2017)《住持的辭世體驗》(The Departure)
(美國USA/2017/Color/90min)

小林莉菜(2015)《屋宅照護之歌》(Life Rhythm in My Family)
(日本Japan/2015/DCP/Color/5min)
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六期「裂痕」
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十六期「裂痕」(2019/07/20, No.16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關於家庭關係的裂痕:談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第三單元〈裂痕〉

(鄭中信/撰文)

什麼是裂痕?它出現的條件是什麼?會在什麼樣的時刻,以什麼樣的形式,出現在什麼樣的地方?裂痕是單方面的事嗎?我們該如何理解裂痕?它是否有修補的可能?又該如何修補?

閱讀林君陽(2019)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電視劇,總許多與切身有關議題,可以細細的討論。在第三單元〈裂痕〉中,描述每個家庭,因為成員的遭遇,而出現不同類型的傷口。例如:劇中新銳導演(應思聰),在精神壓力下,出現精神妄想,擅自侵入幼兒園拍攝影片,造成家屬恐慌;爾後,懷疑被姊姊(應思悅)、房客(李大芝)告密,而被警察監視,甚至持刀威脅,最終診斷出思覺失調症(舊稱精神分裂症)。應思聰本身,需要面對的是,如何接受病症的降臨,面對藥物治療之後身體靈活度,以及思考反應的下降,乃至於重新找回生存的自信心。而應思聰的家人,如何接受無法痊癒的病症,選擇與病患相處的方式?如何處理相應而來的醫療花費?如何面對他人的眼光,乃至於調適他人的不接受,影響到婚姻關係?精神疾病的發生,以及不可預期的身體疾病、殘缺、失功能種類很多,光是在高齡化社會下,高齡者因為身體老化,記憶日益減退,器官機能衰減,生活越來越無法自理的問題,便足以讓家庭成員陷入膠著,出現人際關係的裂痕。電視劇所揭示的並非特殊的案例,而是即將在台灣普遍出現的社會現狀。

對於工作的過度專注,造成對於家庭的疏忽,因而無法有效溝通,也會促成裂痕的出現。例如:人權律師(王赦)一心一意維護人權,當女兒被青年導演(應思聰)所挾持,拍攝電影,爾後被警察所攻堅、逮補,女兒得以安全返回。懷孕的妻子(丁美媚)抱著女兒,期望丈夫王赦的守護,一起回家。王赦的焦點卻是被逮補的對象,試圖提醒警察,註記犯人的狀況。受驚嚇的家人,無法適時安撫,相對於丈夫對於罪犯的關心,形成巨大的差異。另外,丁美媚基於校園安全,基於對家人的關心,意圖讓女兒轉學的想法,未能獲得認同,乃至於離家出走,搬到娘家暫居,更進一步促成夫妻之間的緊張關係。如何在拼搏工作、事業的同時,關注家人,避免對伴侶的疏忽,不也是我們需要再三提醒的事?

我們會如何看家人的意外,會以斥責的態度,責備家人的不小心,還是會關心家人身心的狀態。姑且不談劇情中的男孩(劉天彥),在電影院看電影時,因為隨機殺人犯(李曉明)槍擊死亡。如果作為電視媒體總裁的母親(宋喬安),因為接聽工作電話而離開兒子,又因為想要讓自己獲得暫時的喘息,暫時於電影院外喝杯咖啡,並未立刻返回。當兒子想要找尋母親,在戲院裡跌倒、受傷,母親會有什麼樣的心情?除了擔心孩子的傷勢,對於自身的責難之外,恐怕也會擔心不在場的家人,會用何種心態看待意外的發生。在害怕責難的焦慮中,家庭關係的疏離,成為另種壓力的來源。可否試著提問,當家人發生了某些疏失,我們是否可以給予絕對的信任,與家人共同面對意外的發生?此外,過度自責中的家庭成員,是否忘卻了生活的未來性,連帶使得家人隨之一同喪失了未來?
  
至於犯罪者(李曉明)的家庭成員,因為家人的犯罪,對自身的信心、彼此的關係產生了懷疑。另外,也因為輿論壓力,民眾以公審、連坐的形式,讓罪犯的親屬成為陪葬,更加劇了情緒的糾結。劇情中母親為了讓女兒(李曉文)逃離人間煉獄,刻意斷絕聯繫,成為父母健在的孤兒,形成了另一種親屬關係的斷裂。姑且不談犯罪的形式是否致人於死,當家人的犯錯涉及法律制裁,諸如吸毒、偷竊、詐欺、重婚、肇事逃逸……等等罪行時,我們會用什麼樣的態度看待?又會與何種方式,與當事人、其他家庭成員、親屬、朋友談論?當犯罪者是他人的家庭,我們又會以何種態度,看待犯罪者的家人?

當我們以旁觀者的角度,觀看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單元劇,批評社會亂象的同時,或許也可以稍微在入戲與不入戲之間,思考自己會如何面對類似的問題。

備註:照片皆轉載於公共電視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官網,以及紛絲專頁。

簡介:
台灣公共電視(PTS)於2019年推出的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(The World Between Us)電視劇,由林君陽執導,呂蒔媛編劇。由(1)賈靜雯(飾演宋喬安)、溫昇豪(飾演劉昭國)、于卉喬(飾演劉天晴)、(2)吳慷仁(飾演王赦)、周采詩(飾演丁美媚)、(3)王可元(飾演李曉明)、陳妤(飾演李曉文)、檢場和謝瓊煖(飾演李曉明的父母)、(4)曾沛慈(飾演應思悅)、林哲熹(飾演應思聰)、(5)林予晞(飾演社工宋喬平)、施名帥(飾演精神科醫師林一駿)、(6)洪都拉斯(飾演廖紐世)等人主演。

全劇總共有十個單元,分別為(1)受害者、(2)母親節、(3)裂痕、(4)病識感、(5)罪人、(6)槍響之後、(7)霸凌、(8)眾生皆有病、(9)黎明之前、(10)未來的樣子。

備註:
呂蒔媛、公共電視《我們與惡的距離:創作全見:完整十集劇本&幕後導讀訪談記事》台北:麥田出版,2019年4月。

鄭中信:取自於部落,回饋於部落:關於巴清雄社會參與的方式

取自於部落,回饋於部落:關於巴清雄社會參與的方式
(鄭中信/撰文)
(本文刊載於「魯凱學月報」2019.8,試刊號)
在地方人文空間《在地方好》第二十期「參與和回饋」(2019/08/17, No.20)

許多年來,原住民族運動倡議取自於部落的成果,應當奠基於倫理與尊重,適度的回饋部落,才能締造永續、共榮的關係。因此,期望落實取之於部落,回饋於部落的理念。

部分研究者,以此為自我的期許,陸續於田野現場,發表研究成果。例如作為頭目(倚岕‧穌隆)之子的泰雅族研究生Lahuy Icyeh(拉互依‧倚岕),在靜宜大學生態學研究所林益仁教授的指導下,便以《是誰在講什麼樣的知識?Smangus部落主體性建構與地方知識實踐》為題,由局內人的角度,討論故鄉司馬庫斯,泰雅族的地方知識,如何處理部落發展、自然保育的關係,於2008年2月24日於司馬庫斯教堂裡發表論文。這篇討論地方知識自主詮釋權的學位論文,搭配回歸田野地的發表,在三位口試教授和部落耆老的詰問下,陸續以泰雅母語應答,完成碩士學位的口試,成為回饋部落的絕佳範例。

在第一篇於田野地發表的碩士論文之後,事隔11年,有了第一篇在田野地發表的博士論文。就讀於國立臺灣大學農藝學研究所博士班的魯凱族Rungudru Pacekele(巴清雄),在郭華仁、林彥蓉、盧道杰等學者的指導下,完成《霧台魯凱族傳統永續農耕制度》著作。在2018年11月於學院中通過學位口試之後,於2019年6月29日,重返故鄉田野地霧台部落活動中心,在指導教授們的見證下,邀請耆老Uselrepe Tarudralumu(杜含笑)、Kui Thevenge(趙武義)與Cugange Kadravadhane(包光輝)進行詰問,全程以魯凱母語應答,通過耆老的認可,完成第二次的學位口試,締造了另一個範例。















關於巴清雄博士論文的源起,與回到部落發表論文的行動,原因其來有自。巴清雄曾經在臺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工作,負責教育推廣。陸續在科博館館內、嘉義、雲林、彰化、南投、苗栗、新竹等地區的國中小學,和全國特殊學校科學教育的推動科學教育。在工作期間,一方面透過教學充實自己,一方面透過體驗活動的設計,嘗試彙整自然科學知識與地方傳統知識。在這段期間,考取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文化資產維護系碩士班,在黃世輝、王嵩山的指導下,於2004年,以《霧台魯凱族植物頭飾之研究》為題,完成碩士學位。

論文在分析魯凱族頭飾的文化符碼,如何透過出現額飾、環飾、插飾的物件,表達各種不同層面的榮耀。為了讓魯凱族文化可以被廣泛的認識,在完成論文之後,於科博館策劃「力鼓百合---魯凱族霧台部落植物頭飾特展」。展覽以代表「榮耀」的魯凱詞彙「力鼓」,搭配代表榮耀的植物「百合」,作為核心價值,結合展示、說明,將論文內容具體呈現,以正式策展的形式,回饋魯凱族人。在2006年3月15日於科博館開幕,特別邀請受訪的耆老蒞臨現場,以慎重的態度,回饋地方耆老。而這項策展,又以巡迴的方式,陸續於臺灣大學生物資源暨農業陳列館、原住民文化園區展示,最後於在12月9日,回到霧台部落展覽,完成另種形式的回饋行動。

巴清雄碩士論文的歷程,開啟了日後魯凱族植物的研究。在巴清雄考取臺大農藝學博士班後,隨同指導教授郭華仁,一同為臺灣小米復育而努力。郭華仁認為小米是適應環境的物種,因此才會成為過去傳統部落的主食。面對當前極端氣候,小米的復育,或許可以協助部落,因應諸如2009年莫拉克風災的環境災難,解決糧食的問題。但是,部落在農耕物種的改變下,留存的小米品種有限。

後來得知,曾經有美國研究學者,在1977年,到臺灣南投縣信義鄉布農族之東埔、望美、人和部落;仁愛鄉泰雅族之力行部落;台東縣海瑞鄉布農族之利稻、霧鹿部落;蘭嶼鄉達悟族之漁人部落;達仁鄉、大武鄉排灣族之土板、大鳥、大竹部落;卑南鄉魯凱族之大南部落;屏東縣霧台鄉魯凱族之阿禮部落,共5族12部落,採集小米品種,並將種子典藏於「美國國家植物種原庫」。在郭華仁積極申請斡旋下,這批種子得以在2011年1月6日寄送至臺大農藝學系,於1月10日舉辦開封儀式,由魯凱族耆老杜明昌作為代表,打開封印。巴清雄擔任遞送種子的使命,在社會實踐的理念下,積極參與復育的工作,也為博士論文打下基礎。

















巴清雄的故鄉霧台部落,也參與了復育計畫。因而依循耕作的機會,調查了霧台部落魯凱族傳統農耕混作栽培,維持作物多樣性的系統,並且由社會文化與經濟產業的發展脈絡,省思當代農業耕作與經營策略,進而思考產業發展的意義,以及因應氣候變遷的問題。因此,關於博士論文《霧台魯凱族傳統永續農耕制度》的撰述,乃至於回鄉進行第二梯次論文口試的行動,不只是發表研究成果,尋求耆老的認同;不只是感謝族人、榮耀故鄉,還具有反身性的意圖。期望透過傳統技藝的論述與肯定,提供族人對於部落傳統價值與文化的思考,為魯凱文化的延續注入能量,讓回饋於部落的行動,擁有更加深層、多面向的意義。



[法]安妮·華達(1928-2019)

 [法]安妮·華達(1928-2019) 1954 《 短角情事 》 (La Pointe Courte) 1961 《 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 》 (Cléo de 5 à 7) 1965 《 幸福 》( Le bonheur) 1966(Les créatures) 19...